晚岚出岫

我是太监,你不能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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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澄/中秋团建】&我佛不渡蛇精病

佛教圣子一紧张就结巴小和尚湛

魔教教主心狠手辣女装癖精分澄

湛澄/古风AU/年下/邪不压正/女装没有play









一、金风玉露一相逢

“听说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的魔道教主练功出岔子,走火入魔了!”一点也不刻意压低的声音如投入水中的沸石,立马掀起一阵波澜。

“此话当真?!”旁边的人纷纷围拢过来,速度不够快的也伸长了耳朵想要探听一二。

“哼,那江澄恶贯满盈,要说杀人是他的第二大爱好那练功就是第一大,他练的不知哪路子的邪门功夫,每次精进都要杀掉好一批童男童女供他吮血啖肉,还把尸首挂在城门晾晒示威。”被关注的感觉让那人语气中带有莫名的骄傲和得意,字字笃定好像亲眼所见。

“魔教总坛地处西域,人烟稀少毒虫蛇蚁遍布,你又是如何得知?况且这么大的消息魔教如何会放任它流窜?莫是你自己编排的吧。”

那人被质疑,好像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让他难以忍受面含怒色大声道:“实话告诉你,我叔叔的堂兄的婶子的女儿的儿子在隐微阁当值,这消息不可能有假。”

众人惊叹,隐微阁出品必属精品,十分已然信了十二分,可惜他们忘了,同一件事情辗转多人之口后比照原本的样子起码偏上那么四五分。

要问隐微阁是何?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江湖黑红榜上这黑榜第一是魔教,那红榜第一就是隐微阁了,若说魔教那是人人得而诛之,那隐微阁就是让人又怕又恨又依赖,还不是因为隐微阁仿佛通天手眼一般的消息探听能力,小到你家母猪昨夜生了几头小猪有几公几母,大到皇家秘辛江湖隐闻它都能调查出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大多都是吃柴米油盐染七情六欲而生的普通人谁还能没个小辫子不是,江湖有言:宁被拆魔教楼不毁隐微针,不然连你三岁那年尿了几床被子都给你查出来,话是夸张了些,却也可见这隐微阁虽然武力算不上武林佼佼,可谁让他手里握了人家的软肋呢?











旁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听在耳里像一群苍蝇似得嗡嗡嗡闹的不停,不远处着一身紫色轻纱绣金丝重莲逶地长裙的女子终于忍不了了,在桌子上放了一两银子就要起身离去。路过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那桌时脚步一顿,清脆而偏中性的声音让说的热火朝天一群人顿时停了下来纷纷侧目。

“小女子倒是听说,魔教教主还是比较喜欢吃寻常饭菜一些呢。”一句话,语气由软到冷,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阵异香。

据说每位闻到了这股异香的人回去后上吐下泻三天不止,这又是后话了。

再说那群人,女子所说的话他们已听不进了,纵使听了进去也是不信的。美色误人便是如此,方才的女子一身异域装扮,柳叶细眉秋水杏眼,眼尾点了水红胭脂,更显媚色横生夺人心魄,鼻如玉管面若粉樱,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头串银珠流苏的细辫长过腰际,手足戴了缀铃的银环行动间却不过分响动,这样的美貌叫人一见难忘也让人忽视了她比寻常女子高挑不少的身材。要说比起那第一美人顾雨晴也是毫不逊色,待众人回过神来再想看人却已经无迹可寻了,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女子不知姓甚名谁实乃遗憾。











这是江晚吟第二次来中原,上一次还是五年前,江湖风云变换,五年弹指一挥间这些中原人士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一样闲得爱八卦爱编排。哪像他们魔教,忙着生计和练功,哪有那些闲工夫道是非长短。况且,想到方才那些人说的话,江晚吟还真不知道那个自己什么时候有吃童男童女血肉的癖好了,魔教掌厨的大叔随便做个菜都比那些讨人厌的小孩子好吃好吗,还有悬挂尸体什么的,要不是那些人在试炼中撑不下去为了激励活下来的人奋发图强早就随便裹一裹扔荒郊野外去了。魔教的确心狠手辣,上一个老头子也喜欢四处折腾打打杀杀,可是自从那个自己继承魔教之后都消停很多了,也不看魔教总坛设在什么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自己人都养不活还整天出去为非作歹,还不如先做点营生,短短两年,从吃糠咽菜到山珍海味,这就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至于杀人什么的,虽说不提倡劳民伤财,但是敢触魔教霉头的也不会放过,必然十倍百倍讨回来,这也是为什么魔教比以前消停很多但是依旧恶名远扬的原因,质量代替了数量,名气自然不会小。

再说那隐微阁,世人皆知隐微阁大隐隐于市,无微不查,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样庞大的消息网控制中心只是庙堂君主的爪牙呢?『居庙堂之高可控江湖之远,千里之外,隐微之中,天下莫不暗变更于眼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为君之道何尝不在一个“控”字,控朝堂不够还要控天下,玩弄权术于股掌,操纵天下如木偶,要不是偶然和隐微阁达成过几次合作,自己也不会知道原来那人手段如此之高,无怪乎为天下之主。好在那人并不想多插手江湖之事,朝廷和江湖表面上至少也互不干扰,不然这江湖也怕是血雨腥风,不过不插手也不代表放任不管,不然隐微阁搜集这么多消息是用来干嘛的。












江晚吟面覆轻纱,只留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在外,许久未来中原,不同于西域民风奔放,一草一木大刀阔斧,中原人讲求什么礼啊章的,民风也更为内敛,就连这山山水水都跟西域的不一样,精雕细琢实在讲究,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格外新奇。他此行中原是为了寻人,想到那个人,眼睛里就是掩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那个小结巴现在怎么样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不经逗。

这样一个高挑的异域美人走在街上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即使半掩真容路上明里暗里侧目而窥的人依旧多不胜数,其中还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江晚吟就好像看不见一样,要是江澄被这么盯着恐怕地上已经多了好几双眼珠子,可惜现在被看的是江晚吟,她可不想去见那小结巴的时候手上不干净。

此处离少林还有不远的距离,日夜兼程也还要走上几天,可是江晚吟从魔教带出来的那匹马已经跑死了,马尸体卖给了一个屠夫,就这么点银子也被她花得差不多,该去哪里重新弄来一匹马呢?江澄致力于发展魔教的经济,而江晚吟只管花,对银钱也没什么概念,不然也不会把一匹好马卖了五两银子,吃了一顿饭花了三两,喝了一杯茶花了一两银子,也亏她身上只有这么点,若是带了银锭,只怕那杯茶还要再贵些。

一两银子还能干什么?

魔教总坛虽在西域,但是中原也有分坛,更何况江澄为了营生这分坛之下又有各堂各门,其实只要联系到他们,何愁没有银钱用,只是自己身份特殊,就连魔教也没人知道,怎可轻易暴露。

天色已晚,女子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走进。

“老板,住店!”

那老板见是如此貌美的女子态度都热情了不少,“这位姑娘,我们正好还有一间上房。”

江晚吟把最后一两银子扔进那老板的手里便要上楼,就被老板叫住。

“姑娘,一间上房一晚得三两银子,您这还差二两呢。”

细眉轻蹙,美人踯躅,“这二两先欠着,日后再十倍还你。”

这老板开了十多年客栈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这样一身华贵的美人开口就要赊账的还是头一回,商人利字当头,脸上的笑意都下去不少,态度也冷起来,“姑娘,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这谁都来说欠就欠,我这店也开不下去了啊。”

含情美目陡然如电,女子冷笑一声,“怎么?怕我赖账不成!”

掌柜干笑着否认,心里却想着好好一个美人竟如此蛮横无礼。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江晚吟从掌柜手中拿回了那两银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本姑娘不住了。”

转身就见楼梯上站着一人,素色僧袍,光溜溜的脑袋,冷面小菩萨似的面容,不是自己要找的小结巴是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年轻僧人本是下楼要热水,就见一紫衣女子和掌柜起了争执,他有功力在身,自然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那紫衣女子给他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对方像是生气了,转身要走的时候视线与自己对上,那双杏眼顿时睁得圆圆的像极了寺庙里那口井中倒映出的圆月,眼里由怒到惊再到喜,还不等他疑惑为何这位施主见到他竟有如此多的情绪之时就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撞得自己后退几步靠在了栏杆上。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除了江晚吟兴奋的呼喊。

“小结巴小结巴,我终于找到你了!”












二、纠缠


正当江晚吟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时,就被头顶传来的声音浇了一盆冷水。

“还……还请这位施主放开小……小僧,小僧法号含光,并非,非你所说的小结巴。”语气中的冷淡被因为紧张而引起的结巴冲淡了不少,却依旧让江晚吟不满。

放开怀中的人后退一步,依旧保持着过于亲近的距离,看着对方泛红的耳尖调笑道:“含光含光,我当然知道你叫含光,但你也是我的小结巴,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还没改掉啊。”

年轻僧人面上无甚波动,心里却在想自己与这位女施主有何交集,一紧张就会结巴确实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有的毛病,不过经过师父师兄弟们的锻炼,自己很久没结巴过了,除了亲近的人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有这个问题。

“施主可是认得小僧?”

江晚吟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浅色瞳孔,他从前觉得这双眼睛生得好,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现在却恨这双眼睛如此清澈,以至于他明白僧人并未说谎。

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了,他居然把我忘了。

笑意从脸上淡去,江晚吟把面纱取下,认认真真地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僧人道:“你好好看看,当真不记得我了?”

佛门弟子对于皮囊多不甚敏感,所谓美与不美不过皮肉表相,而眼前这张清丽与艳色并存,娇花照水般的外貌即使是心澄如镜的他看来也不免泛起涟漪,这样的相貌如果自己见过定然是有印象的,可是……

“阿弥陀佛,贫僧确实不曾见过施主。”

“你!”惊与喜如潮水般退去,怒色再上眉头,给那张本就恃美行凶的脸更添逼人艳色。

江晚吟真是要气死了,千里迢迢跑出来找人,结果人家根本不记得自己,这算什么事,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越想越气,更觉手痒难耐,眼底红光微闪,同时紫光乍现他的手里已出现一条鞭子,鞭走龙蛇就将离得最近的一张八仙桌劈得稀烂。方才还在底下静静围观的人顿时如热锅蚂蚁纷纷乱窜就怕被殃及池鱼,那掌柜一看美人是美人更是蛇蝎美人叫苦不迭。

“哎哟,这是做什么,客官要打还是出去打吧,我这小店可受不起这样的摧残啊!”

掌柜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晚吟就想到方才的事情,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紫色长鞭如电一般直冲那掌柜而去,招式狠辣摆明了要取人性命,掌柜也不知是吓傻了了还是鞭势太快,动也来不及动那鞭子就到了眼前,连那鞭上细微的划痕都看得一清二楚,突然鞭势临门一转劈上了一旁的牌匾,那牌匾应声而裂就掉在掌柜的脚边,劫后余生又遭一吓,他这下是半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含光见江晚吟想要伤及人命,顾不得轻重一掌拍在对方手腕上扭转鞭势,江晚吟对他又没有防备,那一掌用了内劲,手腕上传来刺骨疼痛,鞭子也挥不动了,腕骨已然错位。

“施主莫要迁怒于他人。”

江晚吟忍着痛瞪向这冤家,又生气又委屈,眼底有水色浮现,“你忘了我,还打我!”

含光看着那人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只觉得心口发软,竟是见不得对方难过,“我,我……贫僧冒犯了。”

话毕横抱起江晚吟回了房。











免费观看了一出《美人寻情郎——情郎已相忘——美人怒砸客栈——情郎出手阻拦——美人泣泪控诉——情郎心软抱归》戏码的众人:。。。

不知是谁轻声说了句,这场戏的男主角不正是少林的小圣僧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一声唏嘘,青灯古佛到底比不上红袖添香啊。











含光就要把人放在凳子上,江晚吟两手扣住他的脖子做足了霸道骄横之态,还威胁道:“你敢放下来试试!”

含光只好站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像抱了一团火炭又烫又热,视线避开怀中的人落在一旁。

江晚吟看他这个样子也觉得没劲,心道,小时是个小呆子,长大了就是个大呆子,呆头呆脑木头一个,松了手赦免似得:“算了,放我下来吧。”

含光这才把人放了下来,还未开口就见对方把左手塞进了自己的掌心,软软地道:“痛。”

一看,整个手腕红肿得像馒头,骨头似乎还有些错位,从包袱里找出些药膏递给他,“正骨后将此药敷于其上养上几日即可。”

江晚吟看也不看顾自坐了下来,手伸着理直气壮道:“你们佛门不是讲究因果吗?伤是你弄的,你要负责把它治好。”

玉珠一般的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流光,含光右手举于胸前唸了一句佛语后道:“施主,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贫僧还是出家人……”

“刚刚抱着我不放的不知道是谁呢。”

“这……”

“好啊,亏你还是佛门弟子,平时念的佛都念给狗吃了吗?掌柜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佛说普度众生,众生平等,我也是众生之一,你怎么就不愿管我!”

口舌之争含光是说不过江晚吟的,只好坐下来接过那只手,左手扶住小臂,右手捏住手腕以巧劲让错位的骨头归位,刺骨之痛再来江晚吟也不忍,痛呼出声,含光怕弄痛了他手上的动作轻了又轻。正完骨就要上药,看江晚吟的样子也不打算自己上药了,认命地取过药盒,用食指挖出些玉白膏脂细细地涂抹起来。江晚吟的皮肤很白,细看还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此时红肿的一片也分外惹眼,含光一点点抹着,手底下的皮肤细滑柔韧叫人有些爱不释手。

江晚吟也趁机打量起含光来,五年不见,当初只到自己肩下的小鬼头如今比自己还高半头了,还是喜欢冷着面对人,说话也冠冕堂皇的生分得很,刚刚抱着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身筋肉紧实有力,四肢修长,刀锋一样的眉毛斜飞入鬓,鼻子挺直嘴唇紧抿一脸认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天底下最清澈的眼睛,他的小结巴已经长成一个俊朗的青年了。

含光涂完药抬头就看到江晚吟出神地看着自己,出声提醒:“好了。”

江晚吟收回手腕看了看咕哝:“这就好了,怎么不多涂一会儿……”

含光:……

“施主既然已经没事了,还请回吧。”

江晚吟不干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小结巴,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走呢,而且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还把他忘了,他一定要弄清楚。

“你要赶我走!”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现在又要赶我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住下了。”

江晚吟气鼓鼓地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坐下,大有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意思。

含光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门,江晚吟见他出门以为是不想看到自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过了一会儿含光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江晚吟没好气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不想见到我吗?”

“贫僧只是去要点热水,施主既然要住便住吧。”放下水盆僧人又要走。

“站住!”

含光脚步一顿。

“你干嘛去?”

“贫僧就在外面打坐,施主好好休息。”

江晚吟那个急啊,见含光的手已经摸上了门框,开口道:“等一下!”

待含光回头看他又支支吾吾道:“我手痛,拧不动帕子,你帮我弄弄……”

恰到好处的温度覆在脸上,江晚吟用一只手拿着帕子抹脸,其实他想让小结巴帮他擦脸的,又不好太过想来还是算了。

擦完脸,含光帮他换盆洗足,江晚吟看着那素白的背影道:“小结巴,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施主了,你要是忘了我的名字我可以再说一遍,我叫江晚吟,三点水的江,晚吟多是看山回的晚吟,你呢就叫我晚吟就好了。”

含光换好了盆端到他面前来,一张青山玉雪的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施主,于礼不合。”

“礼什么礼,合什么合,你们中原人怎这多规矩,你叫不叫!”

回应他的是含光的沉默。

“这样,你叫我晚吟,我就不叫你小结巴,叫你含光如何?”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可惜含光感受不到。

江晚吟再接再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看啊,你叫谁都是施主施主,我怎么知道你在叫我呢,还不如叫我名字对吧。”

含光点了点头,开口道:“江施主。”

江晚吟气极,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发怒的小猫。

含光看着对方语塞的样子,脸上竟然泛起一丝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意。












夜已深,江晚吟走火入魔后连夜从魔教离开,奔波了这些天本就没怎么休息,今天又这么闹了一通,再加上含光就在门外守着,心里也无比轻松,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屋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门外打坐的含光睁开了眼睛。江晚吟认识自己的样子不像作假,难道真是自己忘了他吗?对他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还有他让自己做的那些事,虽然无奈却一点也不厌烦,方才上药的时候无意中摸到了脉门,含光知道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可既然是男子又为何要做女子打扮。

回忆逐渐飘远又戛然而止,他十四岁以前的记忆都记不太清了,师父说他学忘尘经的时候突然内息阻塞,他们为他护法七天七夜才前缘尽断成为圣子。忘尘忘尘,忘却尘缘方登大道,是他忘了他吗?大千世界红尘滚滚,若想独善其身不染尘埃谈何容易,寺庙里的佛祖金身不坏慈悲为怀俯瞰众生,可金身之下泥塑为本,褪去这身不朽金衣,泥菩萨可还能万全?







阿弥陀佛。








第二天一早江晚吟就醒了,猛然想起什么,迷迷糊糊地就往门外跑,结果撞在一堵肉墙上,嗯,还是熟悉的檀香味,借着对方搀扶自己的手干脆赖在那方宽阔的胸膛上打哈欠。

“我以为你走了……”

“江施主。”

“嗯……”

江晚吟软若无骨的样子让含光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推着对方坐到凳子上才敢松开手,就见江晚吟半眯着眼瘪了瘪嘴又趴在了桌子上,像极了没睡醒的小懒猫。

“江施主,贫僧还有要事,要先走一步。”

含光的话彻底把江晚吟唤醒了,用没受伤的右手拉住素白的僧袍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弥陀佛,贫僧此次下山是奉师父之命参加武林大会,江施主就此别过吧。”

“你等一下,我也要去!”

江晚吟让含光帮自己拧了帕子收拾收拾就跟他一起走了出去,一下楼就感觉到全客栈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人身上,立马化目为刃扫视了一圈见他们缩回了视线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下来。

“江施主,武林大会并不适合你去。”

江晚吟可怜兮兮道:“你看我手受伤了,不能自理,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啊,万一遇到歹人就遭了。”

其实含光想说就算遇到歹人也不是你遭了,是歹人遭了,可看着对方的眼睛又把话吞了回去,默认了江晚吟跟着自己的事实。












三、武林


清冷俊朗的年轻僧人旁边跟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这样的组合怎么看怎么招眼,如同所有恶俗的故事一样,恶霸被女子美貌所惑,强占民女,少侠英雄救美痛打恶霸,女子就此芳心暗许,江晚吟和含光也遇到了。

青衣男子教训了一通恶霸后回身展扇,露出一个自认风流倜傥的微笑对着被“吓呆了”的江晚吟拱手一笑,“姑娘你没事吧。”

江晚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做的一副感动的样子道:“谢公子相助。”

“举手之劳,在下林枘森,不知姑娘芳名?”

三个字里六棵树,怪不得从头绿到脚,江晚吟轻声一笑,如芙蓉摇曳了满池流珠,“我叫江晚吟。”

“晚吟姑娘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士,不知这是要到何处去?”真是自来熟啊。

“听说你们中原的武林大会群英荟萃,便想来长长见识一睹风采。”

江晚吟的回答正合林枘森的意,兴奋道:“正好在下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们可以结伴而行。”

同路你个鬼,江晚吟面上笑嘻嘻心里恨不得林枘森滚得越远越好,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还等着含光救我,你出来横插一脚干什么!现在还想打搅我和含光的二人世界,想得挺美。

“林公子便与我和晚吟同路吧。”

僧人的话让林枘森意识到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江晚吟和林枘森“相谈甚欢”的样子,含光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江晚吟听到含光居然叫自己“晚吟”正偷乐的不行,怎么感觉空气中有种淡淡的酸味呢。

僧人年纪虽轻,一身朴素的僧衣也掩盖不住明珠玉璧一般的气质光华,返璞归真大道为简,林枘森不曾听过少林有这一号人物,也不敢怠慢,“不知大师是?”

“贫僧法号含光。”

含光!他居然就是含光,林枘森面露惊讶,听说少林这一代的圣子十六岁修得忘尘经,去年更以十七岁之龄被授圣子衣钵,乃是少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圣子,要知道少林高手如林,扫地僧都可能是当世高手,圣子更是其中毓秀,放到武林也是顶尖的,而相传这位圣子不管是武学天赋还是佛缘皆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这武林第一也不是没有争上一争的实力,他居然真的来参加武林大会了。

“原来是含光小师父,百闻不如一见,少林圣子果然不凡。”

“阿弥陀佛。”

江晚吟看着含光若有所思,圣子又是什么,含光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要是被那个自己遇到说不定非要拉着他切磋不可。














俊男美女的三人行顶着各种视线一路到了武林盟,每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就是在这里举行。

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江晚吟好奇地四处观望,这些中原人可真会玩儿,“你们就是把人一起叫到这里来打架吗?”

林枘森听了江晚吟天真的话语忍俊不禁,“算是这么个意思,谁能拿第一谁就能当上武林盟主。”

江晚吟更好奇了,这些正道人士和他们魔教也没什么区别嘛,在魔教谁能通过历练打败别的竞争者谁就能当上教主,这武林盟主和魔道教主也差不多,在魔教要是不杀了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掉,可以说教主这个位置既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也是被推上来的,难道不当武林盟主还会死不成?

“当武林盟主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当武林盟主?”

“这……”林枘森还真被江晚吟问住了,犹豫了一会儿道:“大概可以号令武林?”

“没意思,我倒是觉得那种打败别人的感觉很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晚吟真是与众不同。”林枘森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江晚吟的性格如此直爽,有趣有趣。

江晚吟偷偷翻了个白眼,就看到含光正看着自己,又弯了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然后就看到含光很快又把头转过去了,哼,对你笑你还不乐意了!

几人走到门口,江晚吟看到前面的人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递给门口的守卫,问道:“那是什么?”

林枘森从怀里取出一份一模一样的给江晚吟看。

“晚吟说的可是这个?”

江晚吟点点头。

“这是请帖,有这个才能进去。”

遭了,自己根本没有这个东西,林枘森和含光本来就是要参加武林大会的,当然会有,可是自己是出来找含光的啊,面露难色地看着林枘森道:“如果没有怎么办?”

林枘森看着细眉轻蹙的江晚吟,作为护花使者怎能见美人染上愁丝,心头一动道:“每位来宾可携带一位家眷,不若晚吟就扮做我未过门的夫人好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江晚吟就连含光都愣了一愣,他心中甚至生出抵触之情来,待江晚吟下意识去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敛了眼睫不说话,没人发现僧人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正比起往常稍快地一颗一颗捻过佛珠。

为了进去,江晚吟只好答应了林枘森的提议,却见对方以折扇抵着下巴上下打量自己,疑道:“怎么了?”

林枘森一扇子敲在手上道:“不妥,不妥。”

“什么不妥?”

“打扮不妥。”

江晚吟捏了捏裙角,他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衣服自然也只有身上这一套,这套衣服做工精美且异域风情十足,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在高手如云的武林盟来说,这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时候尚早,不如我带晚吟你去换身衣服!”

江晚吟又去看含光,对方依旧一言不发,这一路上他就没开口说过话,林枘森以为江晚吟是不好意思耽误含光的时间便道:“含光大师若是有事可先行进去,待我带晚吟换了衣服再带他来寻你。”

含光终于说话了,只有两个字,“无事。”














林枘森带着江晚吟到了一家成衣店,让他随店员进去,自己和含光在外等待。

江晚吟虽然喜欢女装却因为身份特殊少有穿着的机会,而且穿的都是西域女装,他还是第一次穿中原女子的衣服,挑了一套水蓝色交领广袖长裙,这布料轻薄层层垂坠,袖口衣摆有银丝卷云纹攀缘而上,收紧的腰肢处缀了细细的水晶分散而下,如九天落星,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真是如天宫仙女一般。只是这衣服也把他的缺点暴露了出来——没有胸。

趁着服侍他穿衣的店员不注意飞快地把桌上的糕饼塞了两个在胸口上,满意地摸了摸,嗯,小是小了点,但聊胜于无。换了双白色的绣鞋,又让店员重新替他束发,原先的小辫子解开,用梳头水去了卷,拢了一半的头发用原先串在头发里的流苏银珠固定,取了这个和衣服同色的丝带系上,两鬓留下几缕碎发,眼角绯红的胭脂也抹了,这一身换下来原本的艳色去了七分,好一个清冷美人。

江晚吟走出来的时候注意力一直放在含光的身上,生怕他觉得不好看,见对方看着自己不说话快走几步站到他面前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含光没说话,倒是林枘森开口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见含光没什么反应,江晚吟兴致也淡了不少,看向林枘森道:“林公子过奖了。”

店员把他原来穿的衣服和那条随身的紫色鞭子一起放进了一个包裹里递给江晚吟,林枘森递了一锭银子过去付清了衣服的钱。

江晚吟刚要开口,林枘森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开口道:“就当我给晚吟的见面礼吧,能为如此美丽的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

有人愿意当冤大头,江晚吟才不会傻乎乎地拒绝,心里还忍不住想等你知道了你口中的仙女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男人,看你怎么办!

林枘森本想替江晚吟拿包裹,就看到他已经先一步把包裹塞进了含光的手里,伸出去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眼中晦暗不明。

“含光,我手痛你帮我拿好不好啊。”

僧人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女子强塞的行为。














纵然换了一身衣服,江晚吟那张脸并没变,再加上林枘森作为铸剑山庄的二公子人缘本就不错,身旁还有一个自带佛光的含光,三人一进门就引来不少注意力。

“枘森。”来人正是现在的武林盟主岳启。

“岳伯伯。”林枘森的父亲和岳启是少年时代的朋友,两家也向来交好,不然林枘森也不敢随便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伪装成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听说你这次还把准侄媳带来了,莫不是你身旁这位姑娘?”

看来这场戏不得不继续演下去了。

江晚吟可不敢跟着林枘森喊岳伯伯,“岳盟主,晚辈江晚吟久仰盟主大名。”

“江姑娘秋水为神玉为骨,枘森你可是好福气。”

岳启一边说一边朝着林枘森眨眼,看得他哭笑不得岳伯伯这是劝自己收收心好好对晚吟呢,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若是晚吟愿意自己也愿意为了这朵娇花放弃一片森林。

“这位是?”含光的存在感其实非常高,在岳启这种程度的感受看来越是收敛光辉的人反而越是光芒万丈,只是方才见到林枘森多寒暄了几句所以现在才把注意力放到含光的身上。

“阿弥陀佛,岳盟主,贫僧法号含光,奉师父之命前来参加武林大会。”

岳启面露惊色,感慨万千,真是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

含光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大啊,本身实力也不低,站在岳启面前更是不卑不亢。

“原来是含光小师父,是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阿弥陀佛。”












四、风华


武林大会有江湖各大门派代表和游侠参加,人数众多,一场场比拼,一层层筛选,持续时间差不多半个月,武林盟占地面积很大,除了比武场地最多的就是给来宾准备的休息的房屋,江晚吟如今身无分文,这样的免费食宿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而在岳启的安排下,他们三个人住的一间院子,江晚吟住中间,左右两边是林枘森和含光。

林枘森朋友多,无事的时候也会出去周旋,所以院子里常常只有江晚吟和含光两个人,而江晚吟一有空就跑去找含光,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余的时间都赖在含光的房里,若是可以他也想赖在含光房里睡觉。

“含光,你也想当武林盟主吗?”

含光闭着眼诵经,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武林大会啊?”

诵经声停下,僧人转头看向趴在桌子另一头的女子。

“师命不可违。”

“切,难道你师父叫你杀人你也去吗?”

含光皱了皱眉,对于江晚吟提出的这个假设似乎不太苟同,“师父不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你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呢?”

僧人依旧皱眉似在思考这个假设如果成立自己会怎么做。

“什么样的魔头?”

江晚吟坐直了身体,看着含光琉璃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杀了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而且他一旦杀人便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杀这么多人?”

“因为那些人也想杀他,如果他不杀那些人,那些人就会来杀他,他和那些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局。”

“还有吗?可有无辜者?”

江晚吟犹豫了一下,道:“有。”

“有一家人,父亲想要杀了他利用他,他反抗的时候杀死了那个男人,但是被他的妻儿看到了,所以他只能杀了那个人的妻儿。”

含光没再说话,就在江晚吟以为对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僧人开口了,“我佛慈悲,渡化为上,诛灭为下。”

过了半晌一声轻笑响起,“你愿意渡他吗?”

“众生平等。”














含光想起离开少林之前,他的师父青蘅方丈告诉他的话。

空旷的大殿里,白须过胸的僧人跪在佛前,年轻的弟子站在身后,宝相庄严的金佛慈悲地看着自己的信徒。

“含光,你佛缘深厚,慧敏过人,我才将你带来寺中抚育,你命中有劫,此劫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既已入局自当破局,这破局之法便在你心中。此次的武林大会就由你去吧。”

“是,师父。”

他没问那局是什么局,一切有为缘法,该知道时自然就知道了。















除了武林盟、少林和铸剑山庄,还有各家门派都有人到场,群芳斗艳的峨眉派,仙气飘飘的武当派,嗜剑如痴的华山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门,让人避如蛇蝎的五毒教,隐世而居的药王谷,刀狂霸道的绝刀门……除了这些五花八门的门派还有各种江湖游侠名人,雪上飞霜宋轻寒,武林第一美人顾雨晴,千面书生花无泪……放眼江湖只有魔教和隐微阁没有人来,前者是这些正道人士不屑于与魔教同台竞技,不过偷偷混进来的江晚吟觉得说不定他们是怕万一打输了,武林盟主给他们恨得咬牙的魔教来坐那可就太打脸了,后者是因为隐微阁要是参加比武,这比试无可避免地会走向胜之不武,况且这个披着江湖门派的皮给朝廷服务的组织也不适合参加这种活动。

江晚吟的手已经好了,可他还是喜欢缠着含光让他帮自己做这做那,一点也不客气。

“含光,你帮我拿一下那个糖糕好不好啊。”

“含光我想吃那个果子,西域都没有这种果子。”

“含光……”

林枘森是个聪明人,虽然对江晚吟有意,但也看得出来对方的心思根本不在一起身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遗憾是遗憾却也不太难受,大概一开始就是打心里就觉得这样的人本该就不属于自己。

虽说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多少都会点武功,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个位置有意,毕竟打败整个武林的高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是,更多人是抱着以武会友的心态来的,譬如林枘森就是其中之一。含光身奉师命,但青蘅并不要求他去争盟主之位,少林鲜少插手武林事,于是他也只是点到为止,遇着合适的时机败下阵来即可,便是如此低调,打败了多位武林高手的少年僧人也一战成名。

今日守擂的是个耍双锤的长髯汉子,人称阎王锤,一对百斤重的铁锤舞得虎虎生风,要是被锤上这么一下,轻则重伤断骨,重则性命堪忧。

打下去了好几个攻擂者后阎王锤被唐门的一位弟子打败,唐门擅机关暗器,轻功也是一绝,以巧化力,借力打力,那汉子力气虽大,却也不是铁人用不尽,几场比试下来消耗不小,那唐门弟子与他周旋十几个回合,待耗到他力竭再专攻身上的关节大穴,很快对方就败下阵来。江晚吟吃着含光给自己剥的瓜子看得津津有味,他和江澄之间会互相影响,正如江澄会被他影响得看到女装会有莫名的冲动,他看到别人打架也很兴奋。

那名唐门弟子听说是唐门门主座下四大堂主之一追影堂堂主唐无,主持打擂的中年人敲了唐无这边的铜锣,示意唐无攻擂成功,接下来由他守擂,又问是否有人自愿上台打擂。

江晚吟跃跃欲试,剥着瓜子的含光突有预感伸手去按旁边那人的手已是慢了一步,指尖只来得及滑过对方袖口的飘带,一掠而过。

“我来会会唐公子!”

一身红衣的年轻女子从观战台上飞身而下,一头青丝高束于顶,明艳的五官多了两分英气,如骄阳落地耀眼灼人,有人暗暗把他和顾雨晴比较,一朵清白山茶,一朵烈焰芍药,难分高下。

江晚吟从武器架上随手抽了一把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笑的张扬,“在下江晚吟,唐公子赐教了。”

唐无脸上戴了一张银面具,上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下半张脸和一双暗沉眼睛,对江晚吟微微颔首。

江澄喜欢用剑,江晚吟却喜欢用鞭,只是他的鞭子不在身上,便随便借了把剑使使,他不喜欢等,打完招呼就率先出击,只见红色身影和黑色身影在擂台上交汇又错开,剑光流窜,兵器相击的声音不断传来。高手过招三式看输赢,在场的高手包括含光都以为红衣女子会赢,就连江晚吟自己也觉得。这唐无机关暗器轻功剑术都不错,可惜术业需有专攻,每一样都不错就是没有一样出色,江晚吟的身法剑法都是当世一等高手水平,就算有意收敛也不是唐无可以应对的。切磋点到为止,胜负关头,那唐无却借剑式遮掩放出独门暗器,暗器上有可以快速发作让人身体麻痹的毒,武功越高发作越快,江晚吟只觉得左肩一痛,很快半个身子都开始变得麻痹,这唐无输不起居然暗算自己,眼底红光一闪杀心乍起,一招长虹贯日就要取唐无性命,可是毒素蔓延太快生死关头剑尖已再不能送半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枘森还震惊在江晚吟会武功而且功夫不低中,见擂台上红色身影突然倒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方才还在剥瓜子的含光已经出现在擂台上,连忙也飞了下去。

暗器本就是唐门一绝,又没有规定不能使用暗器,所以这一场唐无赢了。

然而有几位稳坐高台的人已因这场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比试微微变了脸色,这几人分别是岳启,峨眉派掌门周萱,武当派长老张止山,还有千面书生花无泪。比试结束之后岳启、周萱和张止山同时出现于武林盟内某一密室密谈已是后话。












“晚吟,你怎,怎么样?”

头一次在总是冷冰冰的僧人身上看到如此明

显而不加掩饰的紧张神色,江晚吟硬扯着发麻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含光,你又结巴了。”

僧人横抱起红衣女子走到唐无面前,“唐施主,既已赢得比试,还请把解药给在下。”

唐无看着那双浅色眼瞳,如坠冰雪,将一只瓷瓶递给含光,“敷在伤口上,一个时辰可解。”

“阿弥陀佛,多谢。”










含光把江晚吟放在床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冒犯了。”

你冒犯我的还少吗?不过我也不介意就是了。江晚吟嘴都麻得说不出话来了,快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知道了。

红色衣服遮住血色,解开衣服露出伤口才发现这是一枚钉型暗器,嵌在雪白皮肉里,泅出一滩血迹,要上药就得先把暗器取出来,含光以内里相逼,两指按在伤口附近把黑色的钉器缓缓逼出,要不是嘴巴舌头都麻了江晚吟早就张嘴喊疼了。暗钉拔出后血液没有阻挡流得更快,飞速点了几下止血,又用干净的帕子把周围的血迹擦干净,裹上绷带。

江晚吟看着含光一言不发地给自己处理伤势,紧张的样子看在眼里自己心里也有说不出来地开心,被暗算的不快也如水雾蒸发了,等僧人用另一张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才知道原来已经痛得泪水涟涟。

僧人的眉皱成一片山峰,江晚吟想伸手替他抚平,可惜动不了啊!!!臭唐门!

解药见效得也很快,等发现自己可以说话的时候,江晚吟就开始喊疼,眼眶红红的,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含光,我疼~”

“贫僧知道。”

“含光,那个臭小子暗算我!”

“贫僧知道。”

“我本来可以打赢他的!”

“贫僧知道。”

“……”

过了一会儿能起身了的时候江晚吟挣扎着坐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含光,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好不好?”

“武林大会还未结束。”

“可是我不喜欢这里。”

“江施主若是有事大可先行离开。”

“你又叫我施主!”

僧人却像没听见似得,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

“阿弥陀佛,施主还是先养伤吧。”僧人说完就推门而出。

“你给我站住!”

回应江晚吟的只有紧闭的房门,气得倒头躺下,踢了几下床架,嘀嘀咕咕,“臭含光,大木头,呆头鹅!”

一墙之隔的僧人把隔壁的动静都纳入耳中,闭眼念佛。











“当真?”

“我绝不会认错!”

“岳兄何必再问,既然我们三人同在此处定然是想到一处去了。”

岳启没说的是,林枘森告诉自己江晚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的事情,他不想把挚友之子牵扯进来。

周萱年过四十,仍可窥见年轻时定是名动一方的美人,“长虹贯日,呵我那薄命的徒儿就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那江澄练功走火入魔消息从隐微阁而来,不会有假,谁能想到魔教教主在这种时候非但没有躲在魔教养伤,反而跑到中原还男扮女装混进武林大会。”说话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张止山。

岳启斟酌着开口:“看他今日表现,必有内伤暗结,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这个机会我们必须把握住。”

“久则生变。”

“岳兄,那少林圣子只怕还被那魔头哄骗,蒙在鼓里,还靠你将他先引开,一切等我们除了那魔头再说。”

“那便如此吧。”












五、生离


晚间江晚吟去隔壁找过含光,可是平时此时都在打坐的僧人并不在房内,垂头丧气地回了房,就连最喜欢吃的藕粉丸子都食不知味。

戳着碗的筷子一顿,干脆放下碗筷打开门,对着空无一人院子道:“躲躲藏藏如阴沟老鼠,这就是你们正派人士的作风吗?”

“咻”的一声,破空声传来,右手一抬捏住一枚羽箭,手腕一翻原向掷回,一声惨叫传来,有人坠下墙头。

“你这魔头!害人性命渺无人性!”

“周师太,你这话说的就有失公正了,是他要害我性命,我不过反手相击,谁知他一支箭也躲不过这般轻易就死了,就许他人害我不许我还手,这是什么道理。”江晚吟把玩着手里的黑发,看似漫不经心丹田却已经气血翻涌,想到刚刚吃的那些饭菜,这些正道人士怎都忒不要脸,打不过就下毒,小人之极,看来含光也是被他们引走了,好叫自己孤立无援,借此机会彻底铲除自己这个大魔头。

“江澄,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岳盟主,你还真是个好伯父啊。”

岳启听了江晚吟意有所指的话并没有反驳。

剑拔弩张的局势,整个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院子中间的三位掌门,树上、墙上、房顶上,就连旁边的房间里应该都藏了人,真是想叫人插翅难逃。

“在下死也想死个明白,可否请各位掌门告知为何对在下恨之入骨?”

最先出声的是周萱,大概是真的觉得江澄今日死到临头,语气中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我峨眉首徒被你魔教虐杀,今日便要你拿命来偿。”

江晚吟垂目思考,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峨眉三剑之首寒梅剑周雪寒。”

对于爱徒的名字从这个魔头的口中吐出,周萱都觉得是侮辱,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江澄千刀万剐,看着她恨极的眼神江晚吟做无辜状道:“要是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峨眉首徒和我魔教朱雀护法相恋,朱雀甚至想叛教,我们魔教处置叛徒的手段相信各位掌门也不想听,至于那周雪寒确实是位至情至性的女侠,愿意替朱雀受刑,可惜我教刑罚严酷,即使再来十个周雪寒他二人也没有生路可走,不知这和在下有何关系?”

周雪寒之死是峨眉之痛也是峨眉之耻,身为正派人士却和魔教走狗有私情,还双双殉情,正邪不两立,两情相悦的佳话转瞬成了苟且丑闻,周萱一直坚守的爱徒死亡的真相就这样被江晚吟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周萱更是容不得江晚吟活下来,周雪寒可以死,可就是死也得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死!

“身为正道马首武林至尊的岳盟主,不知你对在下又有何怨言呢?”

岳启沉吟一声,“作为岳启,我确实和你没有瓜葛,可作为武林盟主,你魔教残杀性命无数,我需为无辜枉死之人伸张正义。”

江晚吟听了之觉得好笑,他也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神情近乎癫狂,眼底开始有红光闪现,“正义?哈哈哈哈哈你和我说正义?是不是只要你们所谓正道说是正就是正,说是邪就是邪啊!站在各门各派的顶端制裁别人,沽名钓誉是谓正义,真是啼笑皆非。魔教是作恶多端,可是自从我继任教主,我魔教已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加倍奉还,简而言之只要你们别来招惹自然可以相安无事,至于前教主做的事与我何干,你们有本事把那些老骨头杀了啊!哦,我忘了,新任教主是踩着上一任教主的血上任的,你们杀不了他就来杀我,真是天大的笑话!而且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使者的正道又白到哪去,干净到哪去!”

江晚吟的一席话振聋发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直保持沉默的张止山上前一步道:“此毒乃唐门至宝,血噬,就算你再怎么拖延时间你逆行的经脉混乱的内息也不会稳定下来。”

周萱附和道:“哼,长篇大论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魔头,我这就取你狗命!”

江晚吟确实是在拖延时间,而且他也发现了这毒的奇特之处,只怕是专门用来对付走火入魔之人的,若是普通走火入魔也就罢了,可惜江澄所练的魔功特殊,他的体质更是万中无一,走火入魔后变成另一个人而不会神智不清,江澄就是江晚吟,江晚吟就是江澄,纵然心性不同却意识相通,想用此毒让自己走火入魔毒血攻心而死没那么容易!

鞭子还在外面含光的房间,那周萱已经攻了上来,江晚吟只能空手应敌,几个闪身下来呼吸有些不畅,内力调动不顺,不愧是唐门至宝。

“张长老!岳盟主!”

这老尼还叫人一起上,真是最毒妇人心。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六只手,体内的毒又在不断侵蚀,很快江晚吟就觉得力不从心身上也多了很多道伤口,含光刚给他包扎的绷带也露了出来染上了新的血迹。瞥了一眼周萱脚下的糕点,江晚吟语气轻佻道:“周掌门,您老把我的胸踩扁了。”

周萱低头一看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青红交加,讽刺道:“一个男人,装成女人哄骗圣僧,真是恶心至极,只怕那含光小师父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吧,要是知道他好心照顾的江姑娘是个魔头假扮你说他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呢!”

江澄最重要的东西是武功,江晚吟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那个一紧张就会结巴的小和尚了。

本就情绪不稳内息冲撞,周萱的话成功让他陷入疯狂的状态,破破烂烂的红衣和披散的长发无风而飞,眼睛里的红光如血,江晚吟笑得美艳而凄厉,“你们这么想杀江澄,我就让他出来和你们见见啊!”说吧闭上眼睛,再睁眼已是嗜血疯魔之态,正是走火入魔的江澄。












江晚吟的气势骤变也让几人心生不安,不过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江澄和刚刚的“江澄”不是同一个人。

“整天待在魔教练功赚钱,好久没有痛痛快快打杀过了,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江澄看向用剑指着他的周萱,狞笑道:“周老尼,我可没有不打老人和女人的规矩。”

周萱被他戏弄举剑欲刺,江澄趁机以左手为爪扣住剑身,右手去抓她手腕逼周萱弃剑,周旋痛极,果真弃剑保手,江澄拿着她的剑,屈指轻弹剑身,“谢周师太赐剑。”话音刚落转身朝张止山和岳启攻去。

他此时已是不要命的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身红衣已不是是血还是原本就这么红,江澄的反击让三人一时间也招架困难,岳启不得已下令放箭,铁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像下了一场死亡之雨,江澄挥剑的速度再快也挡不住这么多箭矢,腿上背上都中了箭。用力劈下一扇门板,举着这扇门板运气跳上房顶杀掉上面蹲守的弓箭手,张止山大喊一声:“不好,他要逃!”

三人紧跟而上,江澄邪笑一声将腿和背上的箭竿斩断向三人掷去,裹了内力的箭身就算只是木头杆子杀伤力也不一般,周萱和张止山分别被刺中腿和肩膀也因此动作一滞没能跟上,只有岳启还紧跟在江澄后面。

内伤外伤都已经让江澄到了强弩之末,恨这岳启如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回身一笑,“岳伯伯。”趁岳启愣神之际将手中周萱的剑脱手而去隐入夜色再也不见。

岳启被江澄那一声岳伯伯喊得出神,就见一把飞剑当头而来,挥剑挡开那人已不见踪影,不知为何他反而长舒一口气。













满院狼藉满院破败,一地箭矢和尸体,血迹斑斑的地面,还有染了血色的红色布块。

含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岳盟主告诉他岳夫人喜欢礼佛,请他去讲经,他便去了,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他口中讲的明明是静心佛法,心里却心跳得厉害甚至好几次都差点结巴,总感觉有事发生,提前和岳夫人告辞,还未踏进院门就看到这幅景象。

晚吟。

破破烂烂的房门不用进去就能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桌上吃了一半的饭菜证明主人遇到了突发事件,蹲下身拾起一块布片,鲜红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淡,上面的血液已经干透了。

“晚吟!晚吟!”

是谁在叫他。

“含光小师父!”来人正是被岳启关了两个时辰才被人放出来的林枘森。

他也被院中的景象惊呆了,满院的血色和尸体,站在中央的素袍僧人像走进地狱的地藏。

慈悲又悲苦。

不用想也知道这院中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厮杀,林枘森惊痛交加,走到含光面前,似是不忍告诉他这个消息。

“含光小师父,岳伯伯告诉我晚吟他就是魔教教主江澄。”

含光除了面色苍白了一点,依旧像一个玉做的小菩萨一样,眸光似有悲悯又似冷漠,年轻的僧人一手拿着染血的布片,一手举于胸前。

“贫僧知道。”









“你愿意渡他吗?”

“众生平等。”









武林盟附近就有一个魔教的接引点,江澄硬撑着一口气慢敲三下快敲三下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对着开了一条缝的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句“穷不丢猪”,就晕了过去。












六、相寻


“魔教并不是只叫魔教,它其实也有一个名字,是初代教主起的,叫业火红莲教,听听,多有佛缘的名字,事极必反,魔教反而一直与佛缘背道而驰了好几十年。坏事做多,业火红莲教这个名字也渐渐被人淡忘,就连教里的人也开始叫自己“魔教”,不知哪一位教主想通了,“魔教”叫起来怎么都比“业火红莲教”顺口,而且霸气,所以慢慢的,魔教真成了魔教。”

“魔教的中心是教主,教主下面还有四位护法: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这四位护法唯教主马首是瞻,魔教成教几十年来也只在几年前出过一个朱雀护法叛教,四大护法忠心可见一斑。教主更迭之时护法也会全部换血,就是为了防止一仆二主的情况出现,一旦有护法损失就会从这些护法自己培养的人里挑一位补上。”

“再说这魔教教主的选拔可谓是百里挑一,现任教主在位时就会派手下四处寻找有练武天赋,不足七岁的幼童,管他是捡来的也好,抢来的也好,总之这些小孩子被带到魔教之后就会被像养蛊一样养起来。先统一教养,一视同仁,等他们之间生出了情谊再进行选拔,十人一批,十岁不足的幼童们被关在一起,只给九份饭,这一份饭都只是勉强果腹,更何况还少一份饭,一天挨得住两天挨得住,三天挨得住,四天五天六天呢?如果七天后还是没死掉一个人那么第八天所有人都要被杀掉。”

“等剩下最后十个孩子的时候,这些孩子都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机器,活下去是他们唯一的目标,要活下去就只有不断往上爬,直到剩下最后五个,这五个人里只有一个可以成为教主,剩下四个成为护法。这五个孩子历经层层选拔,已是人中龙凤,个个放出去都是世间高手,魔教不会再随意折损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于是这五个人都要练同一种魔功,谁先练成,再把其他四人练就的部分吸纳就能成为教主。”

“既是魔功,定然有不同寻常之处,寻常武功由低到高由简到难,可这魔功恰恰相反,乃是由高到低由难到简,颇有些大道化简万宗归一的意思。也因此这魔功学起来十分艰难,其中最难克服的就是心魔,越到后面心魔的影响越重,因为越简单反而越难绕过,走火入魔之时更是有如生生撕裂的痛,失败的大多都败在这比死还痛苦百倍的折磨上。”

“光是学会魔功还不够,还有最后一步,就是打败前任教主,所以说每任教主都是踏着鲜血枯骨和哭喊眼泪走上去的,他们从前也是不谙世事的稚子孩童,却硬生生被逼成魔头啊。”

长衫华发的老书生收扇饮茶,徒留周围一圈渴望而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等他继续分解,众人害怕魔教唾弃魔教又好奇魔教。

这是一座边陲小城,往东走是中原,往西走就是西域,鱼龙混杂的小城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美丽的异域舞娘、走南闯北的马队、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为了冒险偷跑出家的金枝玉叶、穿甲配刀的士兵、游历四方的游医……

有人等不及催促那说书的老书生赶紧开始下一段,就见他吹胡子瞪眼嚷嚷几句又开始说:“依老夫所见,这前几任教主虽然不是个人,但是现任教主还真是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不杀人?”有人发问。

“杀,怎么不杀,他杀的人虽然比起以前的教主只是冰山一角,却也不少。可是这位教主十分特别,同样在这样腌臜的地方长大,养蛊一样长成可是确实一位十分有远见有原则的教主。”

老书生嘿嘿一笑继续道:“他十八岁继任教主职位,乃是最年轻的一任教主,说到这就不免提到少林圣子,十七岁继任圣子之位,这两位真是天降之材。这教主继任之后以雷霆手段将魔教上上下下清理了一番,要么忠要么死,三年前那叛教的朱雀护法就死在他手下,魔教尊崇实力,那教主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所以魔教上下才能一心,拧成一股绳啊,要说这点就连中原名门正派也不一定比得上。”

“这位教主,年纪轻轻却看得长远,也不噬杀,居然领着魔教众人开始跑生意做营生,而且这人经商的天赋也极好,短短两年魔教上下焕然一新,经济武力两手抓,今日的魔教比起以前是更上一层楼。这位年轻的教主赏罚分明,鼓励魔教众人娶妻生子,收养孤儿,下任教主和护法的选拔虽然依旧是养蛊式培养,但都是捡来的孤儿和教众自己的孩子,还会事先说好这条路有多难走,愿意走的就一条道走到黑,不愿意的就早点滚蛋。”

听完老书生的话,众人已是目瞪口呆,这魔教还真是不一样了。

“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名门正派定是翩翩少年英雄豪杰啊!”

“是啊是啊,想不到这魔教教主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

“魔教就是魔教,只不过比起从前来说恶迹稍少,可谁能说他们就此弃暗投明了?”

“就是!”

该说的老书生都已经说完了,留下争论不休看客义愤填膺。












戴着斗笠的僧人起身离开,渐渐融入人流,摇扇喝茶的老书生看着那人群中的白点渐渐远去,笑了笑回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了,若是那僧人回头看看兴许会发现这老书生的背影和那跪在蒲团上的背影奇迹般的重叠在了一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书生,突然出现讲完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去,来也悄悄,去也悄悄,无迹可寻。











“教主,这是这个月的收支。”

一身玄衣的男子把一本账册放在了江澄面前的桌上。

暗紫绣银纹的广袖因为抬手的动作露出一段玉白的手腕,手腕往下是看得见青色血管的手背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这只工艺品一样的手缓缓翻动着那本账册,半晌又收了回去,那段玉色重新掩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东边怎么回事?”

“回教主,受正道集结屠魔的影响,东边的生意折损了三分之一。”

“呵,这帮正道人士真是,要挡人生路又要挡人财路。”

“教主……”玄武本想问问教主对于屠魔的事情怎么看,还未问出口就被江澄冷漠地堵了回去。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

退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止住了脚步。

江澄斜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有什么事?”

“那个和尚今日又来了。”

翻阅书册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翻开下一页,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以后没用的事情就不用禀报了。”

玄武半跪在地,“遵命。”

过了好一会儿,江澄才发现这本书已经被自己翻到底,可是前面讲了什么好像一点也没看进去,拧眉思虑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知道你舍不得他。”











含光半月前就已经到了魔教,要不是茫茫戈壁魔教总坛太难找,他会到得更早。他来的时候江澄还在重伤昏迷,魔教概不见客,十天前江澄醒来后还是不见客,戈壁滩上早晚寒冷透骨,中午又热得人发晕,也不知为何魔教总坛要设在这种地方,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也是对他们自己的一大考验。总之他晚上不知歇在何处,白天准时出现在魔教的大门口守着,对着头顶上挂着的干尸念经超度。

魔教非常大,分外城和内城,外城就和普通城镇一般无二,魔教主要人员则住在内城,含光守的地方就是内城城门。

听说从中原来了一个高僧求见教主不得,天天守在门口念经,不少人还特地跑来围观,一开始有人见那和尚身无长物还会时不时放点斋菜在他旁边,可是那和尚一次没吃过,直到有一个大娘让那和尚给自己家病死的老母猪超度完了又给了他一碗斋饭那和尚才吃,然后众人就明白了,这还是一个不受嗟来之食的和尚。于是天天有人家里找他去超度,死了猪死了牛死了鸡死了鱼都要叫那和尚去一次,好让人家能心安理得地吃口饱饭,养个和尚也是不容易啊。












一双锦靴出现在眼前,随后地上放了碗斋饭。

“他已经死了,你还来干什么?”

江澄看着眼底下这颗光溜溜的脑袋,冷声道。

捻动佛珠的手指一顿,僧人双手合十,唸完一句佛语才抬头看向来人,一模一样的细眉杏目,只是比起那人的张扬艳丽,现在的江澄更多几分阴鸷冷漠。

“江施主。”

江澄眉目间的戾气更重,“你在叫谁?”

僧人没有答话,端起地上的那碗斋饭道:“吃了施主的饭,便要帮施主做一件事。”

“我没有需要你做的事情。”

“那便等贫僧找到我可以为江施主做的事情吧。”












七、冰释


江澄倒在接引点门外时差不多是有进气无出气,幸好外出办事的玄武就在附近,玄武连夜带他回到魔教总坛,在药师的药池子里泡了半个月才醒过来,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把上个月的收支念给我听。”

到底重伤太过,带回来的时候跟血人似得,药师给他又灌了十来天的生血补气汤,血噬暂时还拔不干净,只能先压制,养了一个月至少像个人样了。

青龙天天在外面跑生意,白虎忙着训练新人,只有朱雀和玄武时常跟在江澄身边,所以也格外忧心正道想要围剿魔教的事情,结果他们的教主跟没事人一样,依旧让他们每天该干嘛干嘛,赚钱练武一个都不能少。朱雀是个性子火爆的女孩子,玄武还记得当时朱雀一脚踩在江澄的桌子上,用一种今生最后一次的语气让江澄振作一点。

“不就是个和尚吗?不就是被人家往死里锤了一顿吗?能不能成熟点!!”

教主当时只是让朱雀先把脚放下去,她的脚踩着桌上的书册子了,正当朱雀以为江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之后,就见已经一个多月没松筋骨的教主把朱雀揍了一顿,揍完幽幽道:“这么久没检验你们的功夫,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自家教主实在太凶残怎么办。












为了抑制毒性,江澄每天都要喝一碗能苦死黄连贩子的药汤,鉴于他有偷偷倒药药死了院子里好几丛兰花的前科,所以药师让含光盯着江澄喝药。

江澄觉得自己绝对是脑子有包才带回来这么一个讨债的,可是他也不得不喝,因为只要他乖乖喝药含光就答应每天陪自己切磋半个时辰,好久没遇到势均力敌对手的江澄很珍惜这每天的半个时辰。

而且,含光每次在他喝完药的时候都会递给他一枚蜜饯,有时是枣子,有时是杏子,有时是梅子,江澄偷偷差人去买过一模一样的,但是吃起来总是没有含光给他的那一枚甜。

血噬发作起来真的很难受,掏心掏肺都很痛,有一回他瞒着含光把药倒掉了,切磋时突然毒发,以往再痛他都可以咬牙忍耐,可是含光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忍不住了。

“含光,我好痛啊……”

“痛死了,臭唐门就不能做些不痛的毒吗……”

后来每次喝药,对方都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行,江澄骂他多管闲事,他也没有反应,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











那天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提,不知道是不敢提还是不知如何提。

你看,我是恶贯满盈的魔道教主;

你看,我是个神经病,还喜欢男扮女装到处跑;

你看,我喜欢一个和尚,还对他死缠烂打。











江澄身体虚乏也要撑着处理教务,魔教的人没以前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这个教主更不能居于人后,也要奋发图强,把这番事业做大做强,让魔教蒸蒸日上。

含光就坐在他旁边打坐运功,听他吩咐玄武去抢唐门的生意,抢赢了有赏,抢输了受罚。有时运功一个周天出来就看到江澄趴在桌子上,象牙色的脸还压在没看完的册子上,已然是睡熟了,含光把他抱回床上的时候不会再说“阿弥陀佛,贫僧冒犯了”这句话,这件事已经变得和他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江澄确实狠辣,犯错的教众不管职位高低男女老少皆按教规处罚,死了就是死了,没死就好好养着,抢了魔教的生意,就加倍抢回来,砸了魔教的铺子就加倍砸回去,伤了魔教的人就用命来还。

江澄问他,“含光,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要下地狱的?”

“阿弥陀佛。”

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人立马一脸阴鸷,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甚至要拔剑劈砍一通才能罢手,等冷静下来又开始心痛自己又造作了多少钱财。

转脸又高高在上地告诉含光:“我知道我是疯子,你不用说了。”

什么也没打算说的含光:……

他看着江澄在摔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在手指上划的一道口子,心想,晚吟但凡有一点点痛就要叫唤就要讨好,可是江澄再痛也只是忍耐,又想到那天,不管是晚吟还是江澄应当都很痛吧。











你若下了地狱,我便去当那地藏,所有的苦难我先帮你化了,化不去的就由我来受,这就是我想替你做的事。










这个边陲小镇从来没有一下子来过这么多人,城里的客栈都住不下了,很多人只能住到周围的村民家里。

这些人都是来屠魔的,有居民问他们屠什么魔,他们说要围剿魔教,杀了魔教教主,然后这些人就说他们这些中原人是盐吃多了,闲得慌。这座小城对魔教的态度已经渐渐改观,只有骄傲的中原还在坚守这自己过时的正义,要除魔卫道。

除的什么魔,卫的什么道?

除自己看不顺眼的魔,卫自己看的顺眼的道。

假仁假义,披着羊羔的皮子做着豺狼的事。













八、蜜糖


药师不让江澄喝酒,怕冲了药性,江澄就趁药师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了他泡的宝贝药酒,还若有其事地和含光说药酒不冲药性。

药师的柜子乱得很,大晚上屋子里乌漆墨黑的,江澄随便拎了一壶,倒酒的时候从里面顺带倒出来了一堆毒蝎子毒蜘蛛……

江澄看了一眼头顶反光佛光普照的含光,又把酒和毒蝎子毒蜘蛛倒了回去,跑回去挑挑拣拣换了一壶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树藤子泡的酒。

“这个不杀生,你可以喝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得饮酒。”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喝点酒你的佛就没了,难道是放在肠子里不成?”

含光:……

这酒的劲比江澄喝过的都大,几杯下肚已是脸红体热。

“想不到那老头子还有这种好东西。”

江澄的寝宫中有一方小小的水潭,是从城外的一个绿洲引来的,出水口在潭底,潭水清凉澄澈,四周用大块的青玉做了潭沿,他们两现在就坐在潭边。戈壁上没什么云彩,星河如练,墨蓝夜空如洗,星月皎洁,整片星空好像触手可得。江澄抓不到天上的星星就去抓水里的,清凉的潭水顺着手掌一直流到小臂,含光替他挽起一只袖子,见到露出的一段牙色手臂又低垂眼睫。那只手探进水潭里又抓又捞,闹了好几次江澄才发现水里的星星一抓就碎了,为什么都抓不到呢?

酒气上头,头晕目眩,江澄干脆靠在一旁盘坐的含光怀里,然后他发现这个木头的眼睛很像星星,清清亮亮而且离自己特别近,就要伸手去摸,将要摸到的时候那星星又被木头藏起来了,只留下两把小刷子似得东西挠他的掌心,软软的痒痒的,江澄嘿嘿傻笑,笑完了又生气,“你把星星藏哪去了?快给我!”

僧人伸出一只手抓住江澄乱动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于是星星又出现了。

星星一出来江澄就安静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两颗星星,深怕又被这人藏起来。

僧人用另一只手端起怀中人喝剩的半杯酒一饮而尽,入口微辣滚喉甘甜进腑留香。

然后星星又被藏了起来,这次有点久,江澄等得不耐烦,直叫唤,“星星呢?含光,星星呢?”

许是星星听到了江澄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自己又跑了出来,但是这两颗星星好像和刚刚的不太一样,就像着火了似得,江澄觉得自己恐怕要完蛋了,星星烧起来了会很痛的。

江澄想跑跑不动,因为那两颗星星长了手紧紧地箍住自己,还扒自己的衣服,还长了嘴巴咬自己,咬了脸又咬嘴巴,咬了嘴巴又咬肚子,连脚趾头都被咬了几口,还像烙饼似得,把自己翻过来翻过去,中间还拿热乎乎的棍子扎了屁股,江澄觉得很疼就开始哭开始讨好,后来星星不知道做了什么江澄的屁股就不痛了,还很舒服,然后啊江澄就看到那两颗星星晃呀晃呀,天都晃亮了,晃得他头都晕了。













药师那一柜子的药酒虽然乱,但是他自己知道哪处是哪罐儿,一点不差,本来那整整一面墙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罐子,现在这面墙上空了一块,有一罐药酒不见了,这原因嘛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药师细细核对了一下,当天就往教主的寝宫送了一盒药膏,然后那盒药膏被含光全部用来涂在江澄某一处被星星的火烧得又红又肿的地方。

而江澄呢,一会儿把含光踢下床让他滚,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喊痛讨好卖可怜,那折腾劲,比白虎新过门的小媳妇还厉害。

教主大人不满酒还分人,能走动了之后跑到药庐逼问药师,药师说江澄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偷走的那罐酒是用蛇藤泡的,蛇性本淫,蛇藤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江澄压低了声音又问:“为什么自己喝了没反应,但是含光就……就……那个……”

药师明知故问,“哪个?”

江澄怒摔一罐药酒,“别装傻!”

药师挡在一柜子药酒面前,活脱脱一副你要动它们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再说的样子道:“你喝的药里有解蛇藤药性的东西。”

江澄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到寝宫,素袍僧人站在门口像一具无悲无喜的佛像,玉佛候门,他是在等他回来,江澄又是尴尬又是腿软,脚步一转就要去别的地方。

“江澄。”

算了,还是继续往寝宫的方向走吧。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我会负责的。”僧人的目光像在看佛又像在看魔。

哟,一连三个我,看来有够紧张的。

“你一个和尚你负什么责?再说了我是男人,不需要负责,这种事情你情我愿,是你还是别人没什么差别!”









江澄此人,用朱雀的话来说就是死要面子还嘴硬。










“你的佛…佛祖呢!”

“我,我已经犯,犯戒了。”

“我艹!你干嘛呢?你信不信我把你手砍了喂狗!”

“冒,冒犯了。”

“含光,我疼……”

“乖……”

“含光……我觉得这样,这样不行,哈嗯,你的佛祖慈悲为怀,啊,心胸宽广肯定不会怪你的,呼啊啊…你回头是岸吧。”

“贫僧已看不到岸了。”









“只能和我。”

“什么?”

“只能和我做这种事。”

“你想得挺美!”

“……”

“等等等一下,慢一点……啊哈慢一点……我要死了,你信不信我剁了你,啊!”

“……”

“含光~我不行了呜呜~”

“只能和我做这种事。”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好啊你个淫僧,趁人之危!”

“阿弥陀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哼!看在你伺候得还算舒服的份上,本教主就准了你自荐枕席吧。”

“……”










九、相护


每到这种好像可以开启美好生活了的时候总有碍眼的人来刷存在。

玄武告诉江澄,魔教外城城墙外已经围了很多人,说让我们赶紧投降,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啧,比我想象中来得还晚一点,怎么我们魔教有这么难找吗?”

找了好几天才找到魔教总坛的含光:……

“青龙朱雀玄武白虎!”

“在!”

江澄做出一个狠毒的表情,“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不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像!”

“好了,传令下去所有魔教教众一律不准出城,你们也是。”

“教主!”

“这是命令。”

“是!”












江澄一脸酷炫狂拽地走出城门,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和尚。

站在最前面是的当日围攻江晚吟的三人,沉不住气依旧是周萱,“魔头!你杀了这么多人还不血债血偿!”

江澄都不正眼看她,在城门口放了一张软椅,让含光给自己捏肩,拿着一张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三毒。

“你居然胁迫圣僧为你做事,圣僧慈悲为怀不与你计较,更被你蒙骗,识相的话还不把圣僧还回来!”

江澄小声地和含光说话,“你听到没有,他们说是我胁迫你蒙骗你。”

“嗯。”

“你也觉得!?”

含光没有回答,缓步从江澄身后走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各位施主还请回吧,魔已不在,何来屠魔,诸位莫要再枉添杀孽了。”

岳启上前一步,“含光小师父这是何意?”

不等含光回答,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那魔道教主生的比女的还好看,我看这位小师父是拜倒在石榴裙下了,这魔道教主还真是邪魔外道,这等野路子也走得!”

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附和,不怀好意的笑声接连响起。

含光垂睫如金刚敛目,声如暮鼓晨钟,“施主,口下留德。”

僧人望着这一片花花绿绿的武林正派,一堆各式发型的人里,少林那一小片光溜溜还反光的脑袋格外醒目,他还看到了那片脑袋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师父。青蘅对上含光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含光闭上眼睛,世界从他这里割裂开,身前是成百上千的正道,身后一个人的魔道,可这一个人的魔道背后又有千百人的道。

他需要选择吗?

不,众生平等,他不需要选择。










“你们一定要杀他?”

“一定。”

“那你们先杀了我罢。”

“含光小师父,你这又是何苦。”

“种下因,收得果,旁人的果若也要他来承担,那换我也没什么不同。”

“这……”岳启有些为难。

周萱恨魔教,更恨自甘堕落与魔教为伍的人,“既然含光小师父执意如此,那老身便得罪了。”

有了周萱的开头,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含光发起攻击,江澄想动却动不得,他竟连含光什么时候给他点的穴都不知道。

“含光!大笨蛋!”











含光不想杀人,所以都是以自保和回击为主,可是这么多人,一轮一轮下来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又被不知是谁从身后一击打得半跪在地,嘴角的血痕干了又湿。

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又一声呼喊:含光!

他那天也是这么痛吗?

不,比这还痛吧。

在含光的回击下,屠魔众人这边也倒下了不少,他们看含光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这样以一敌百的实力,还是在对方有意克制的情况下,若是有意,武林盟主之位于他也唾手可得,明明只是一个十八岁和尚而已,天赋异禀得让人嫉妒羡慕。

就在下一轮即将开始之时,一道黑色身影飞了进来,像展翅而来的雄鹰,急切地想将被围在中间的僧人护在羽翼下,正是强行冲开了穴位的江澄。

“够了!”

江澄托起起含光的脸,替他擦干净上面的血污,含光身体晃了晃倒在江澄的怀里。

“你们应该庆幸,今天掌控魔教的人是我,而我并不想大开杀戒,不然只怕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有来无回!”

“他已被你们打成重伤,我便用毕生功力来换他这条性命如何?”

一直未参与争斗的少林方丈突然出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江施主是不是罪大恶极自有隐微阁可证,我徒儿已经退让至此,还请各位施主莫再相逼。”

少林拉偏架的话让其他人好一顿考量,岳启斟酌着开口道:“纵然废了这二十年,你还有下一个二十年,下下个二十年,届时……”

话未说完在场人都听明白其中的未尽之意,谁敢保证这魔头不会卷土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岳盟主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江澄冷眼看着这些正道众人,这一张张装模作样的脸让他几欲作呕,“习武之人,一在丹田守气,二在七筋八脉藏劲,缺一不可,我江澄今日就当着诸位的面散功自毁丹田可够?”

说话的还是岳启,他与其他正派代表面面相觑,半晌道:“可。”

“还望各位说话算话,毕竟你们可是光明磊落的正道侠士呢。”

说完,江澄左手轻抚含光的脸,笑得温柔,右手运起十成的内劲一掌拍向丹田,顿时腹中如有刀搅虫噬,一身功力烟消云散,火汁一般的热血喷出,不少都溅落在了含光的脸上,从他的视角看去,这天好像下起了红色血雨。











悲上心来,心镜碎了又合,莲台凋零又生,春花秋月转瞬逝去,红颜枯骨碾落成泥,钟鸣回响佛音铮铮,三千世界因果轮回,一直阻塞不前的忘尘经第十层,也是最后一层突然松动。

忘尘忘尘,忘尘的最高境界不是忘却尘缘,而是身在红尘不见红尘。

那些被忘却的记忆纷至沓来。

晕倒在荒郊野外的紫衣少女,那一声声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还有似嗔似怒的“小结巴”,再见的许诺……

原来自己真的见过江晚吟,是自己把他忘了,惹了尘埃,忘了尘埃,他不是能渡人的金身菩萨,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小结巴,你怎么一紧张就结巴啊?”

“小结巴,我疼……”

“小结巴,等你长大了就还俗娶我好不好?”

“小结巴,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不要忘了我,我还会来找你的!”

“小结巴,你说你现在是不是金屋藏娇啊?”

“小结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另一个名字叫江澄。”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淡去,“含光,你的局已解了,接下来的路你自己决定吧。”












十、不负如来不负卿


含光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的就是当初江晚吟穿的那身衣服,还有那条紫色长鞭。

江澄闲来无事又把那套衣服穿了起来,辫了头发点了胭脂,看着镜子里一身女装的自己,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等含光从外面讲经回来的时候就感到怀里一重,缘是一个紫衣女子扑到了自己怀里。

“含光,我终于找到你了!”

佛珠沙沙作响摇摇晃晃,僧人扶住女子纤细的腰肢,莞尔一笑,“嗯。”












第二天,江澄趁含光出去讲经,硬撑着爬起来把那套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女装收了起来,女装什么的再也不要了,木头就是木头,硬邦邦的还不会累。

可惜江澄作为一个女装癖深入骨髓的人,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对年轻的情侣拦住了一个忙着去种地的大叔,其中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就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男孩子只怕也是哪家的少爷公子。

“大叔,你知道魔教在哪里吗?”

“魔教?什么魔教?现在只有红莲城,没有魔教,小娃娃别耽误我干活。”

那大叔手指轻轻一拨就把二人挥到了一旁,提着锄头下地去了。

“雁秀哥哥,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没有魔教只有红莲城啊?”

小公子以扇抵额,一脸高深道:“看来魔教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红莲城里有一个圣僧,佛法高深,而且经常为大家讲经论道,也许就在一个普通的街口,一间茶楼,甚至是浣衣的井边,你都可能会见到他的身影。那圣僧长得也像个玉做的菩萨,看着你的时候那种感觉吧,用不知道是谁的话来说,就像浑身上下都被放在浣衣水里揉了一遍似得。

听说他的武功已经到了臻化之境,放眼整个武林都找不到一个对手哩,这么一个俊朗又厉害的小郎君,就算是个和尚那也是让城里的年轻女子芳心萌动,听他讲经的人,一半是来结佛缘的,一半是来看他的。

有人说这位圣僧已经娶妻了,他的妻子是一位倾城佳人,圣僧不可能对这些庸脂俗粉侧目的;也有人说不对,圣僧的妻子明明是一个身材高挑同样俊雅的男子;还有一种说法是圣僧的妻子是一位不男不女的人妖,以美色惑人再取人性命,圣僧只好以身饲虎叫他再不能为祸。

总之各种说法都有,可是真是假只有两位当事人才知道了。











十年后,江澄和含光又去了一趟中原,含光早已经还俗同江澄结了连理,只是他头发长得慢,这么多年了也才江澄的一半长,束了一半在头顶用一枚玉环固定,穿着一身素色绣云纹锦缎阔袍,姿容绝绝如九天冰雪塑身而成。江澄也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缀珠留仙裙,挽了妇人发髻,头上簪的是含光亲手为他雕的木兰玉簪,宛如洛神再世。如此璧人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实在羡煞旁人,谁能认得出来这是曾经的魔道教主和佛门圣僧呢?










江湖黑红榜又更新了,黑榜第一是红莲城,红榜第一是含光君。

前者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有钱能使鬼推磨,生生把荒无人烟戈壁滩改造成了世外桃源,红莲城富可敌国,其城主的府邸更是湖底铺金,而且这红莲主城几乎人人习武,红莲城主简直相当于坐拥了一只小型军队。后者则是逢乱必出济世救难的当时奇侠,关键他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想招揽他的人无数却都是无功而返,一是这含光君踪迹难觅,二是他油盐不进心善却也冷漠,谁都拉不拢。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还想听的话等我们下回分解,老头子我要买酒喝去咯~”

满头华发的老书生扎紧用一块灰色破布缝制的钱袋颠在手里,慢悠悠地往酒馆子走去,一群七八岁大的幼童跟在他身后,其中有一个扯着他的衣服追问:“先生先生,你说的那个红莲城就是魔教对不对,红莲城主就是魔教教主,含光君就是含光大师。”小孩说的笃定,晶亮的眼睛渴望求证。

老书生摸了摸小孩的头笑嘻嘻道:“你明天来我就告诉你,快快松手,我要喝酒去了。”

小孩皱眉松手,不死心又问:“那你告诉我,含光大师有没有渡了魔教教主啊!”

老书生背对着小孩走进酒馆,小孩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就听到一句轻飘飘的话。

“什么是渡了?我只知道那玉面小菩萨走下莲台佛龛,化了个小郎君甘愿在红尘里守着他嘞,苦海无涯,以身做岸,业火红莲终究与佛有缘啊。”

这句话竟连前一个问题一起回答了。










                                                ——完结













受篇幅和完整度影响,有的事情批注交代一下

①加了『』符号的,是有引用和化用经典

②无论江澄还是江晚吟,第三人称时都是用的“他”仅仅考虑了生理性别,就不纠结于当时的心理性别了

③含光在还未恢复记忆之前,为什么知道江晚吟就是江澄?

因为“聪慧”啊,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侧面证据表明江晚吟很可能就是江澄

④方丈为什么回和说书老先生背影很像?

那是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因为方丈会易容,而且易容术天下第一,因为青蘅方丈就是千面书生花无泪。先有千面书生再有青蘅方丈,然后是说书老先生,这也是为什么说书老先生和方丈如此豁达的原因,含光不是青蘅的儿子,但是青蘅有把他当儿子看,做爸爸的当然希望儿子幸福了,至于千面书生真实年龄,咳咳,这是一个秘密。

⑤雁秀哥哥,就是林枘森的儿砸

⑥为什么正道好像还是蛮容易就放过魔教了?

一是含光和江澄的武力值max啊,二是魔教都已经改革了今时不同往日,三是少林明显不会放任他们欺负含光和含光媳妇儿,四是江澄和皇帝达成合作,有隐微阁暗中帮助,毕竟大黑帮从此洗白发展经济还交大头税什么的。另隐微阁确实知道非常多的事情,但是也真的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不然大家在皇帝面前跟没穿衣服似得,那多没意思

⑦江澄和江晚吟是什么鬼?

简单来说,因为生活太苦阴影太多,所以人格分裂,把自己受不了的那部分痛苦让另一个自己来承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前面也说到,江澄就是江晚吟,江晚吟就是江澄,不过他这个分裂有点不一样就是双方心性不同,但是意识相同会互相影响,至于为什么分裂出一个女孩子,那是因为江澄确实有那么一丁点女装癖,干脆全部转嫁到江晚吟身上,而且他小时候还被当做蛊养在魔教的时候,六岁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小女孩子,有心里阴影,并且潜意识觉得,女孩子=安全

⑧含光喜欢的是江晚吟还是江澄啊?

他们是一个人啦,而且后面其实我有尽力表现出一个事情,江澄试图在融合江晚吟这个副人格,并且在含光的帮助下成功了,因为有含光在他身边,觉得安全了很多人,而且他不想自己吃自己的醋哇

⑨血噬药师是暂时无法拔除,但不是永远无法拔除,唐门是很厉害,可是我们魔教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江澄武功都废了,哪里来的走火入魔和内息,反而也算因祸得福,药师给解了

⑩含光其实没有马上还俗,又给魔教里的人讲了几年经才还俗和江澄成亲,江澄看似抗拒实则快快乐乐穿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式婚服。成亲之后二人就经常到处跑,含光就逢乱必出,江澄就算看不惯还能不让他做好事,要么在一旁嗑含光给他剥好的瓜子或者自己跑出去查看魔教的事业。江澄武功虽然废了,但是招式还在,经常要含陪他过招,还继续当了几年教主后摇身一变变成红莲城城主了。

①①江晚吟和含光小时候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十五岁的含光刚开始修习魔功的时候,那个魔功练起来不是特别痛嘛,他之前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好的,第一次走火入魔就把江晚吟完整地分裂了出来。于是女装大佬出逃魔教,因为太漂亮被歹人安全,江晚吟这个人格其实蛮单纯的,很直很少想阴谋诡计,所以才这么容易被暗算。反正被歹人转手的过程中,大佬醒了在土匪窝里一顿乱锤,土匪窝砸了,他自己也受伤惨重,倒在少林寺的后山,狗血狗血,被挑水的小和尚捡到,小和尚把大佬安置在山上临时居住的柴棚子里,天天来照顾啊,大佬天天调戏他啊,十三岁的纯情小和尚,十五岁的厚脸皮漂亮姐姐,这不就孽缘了。小姐姐伤好了,要回去了,还和和尚约定以后再见,结果和尚十四岁练忘尘经,小姐姐跟个疙瘩似得堵在那里,师父师兄们急死了,联手把疙瘩整没了,这不就失忆了,后来神功大成,就都想起来了,师父想让小和尚堪破生死情爱,虽然我写得很单薄……那边回去了的小姐姐又变成了小哥哥,被小姐姐影响,小哥哥看那小和尚也看出点不一样的意思了,后面练功挺顺的,女装大佬也出现过几次,但是因为魔教这个地方吧,被发现是神经病什么的总归不太好,所以江澄非常克制自己这方面的倾向,江晚吟经常还没跑出魔教就被江澄抓回去了。这次的走火入魔也是因为魔功修炼到后面关头了,心魔猖狂得很,江晚吟又老是想跑出去找小和尚所以就又变成女装大佬跑出来了。其实江澄在自废武功的时候,魔功已经练成了,准确的说,从江晚吟奄奄一息的时候,江澄打算融合人格的时候,魔功就练好了。至于他为啥不用魔功对付正道,废话,用了魔功还洗得白吗?

江澄这个人非常重视功力,但是都愿意为了含光放弃了,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魔教的人,没办法,我们魔教教主就是对外人狠对自己人护啊,武功这种东西,反正也没人敢对自己做什么了,有本事打赢含光啊!

不管是江澄还是江晚吟对于感情其实都蛮小白的,毕竟前十几年都用来练功打架,后几年当教主了忙着练功赚钱,魔教也不是个能让人花前月下的地方,面不改色锤翻一群男男女女,却会被某和尚不经意的甜言蜜语弄得脸红ฅฅ*

①②含光对江澄/江晚吟的称呼变化:施主——江施主——晚吟——江施主——晚吟——江施主——江澄,这都是含光的心路历程啊,从陌生到习惯,从平静到紧张,从克制到随心,从挣扎到接纳,小伙子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复杂啊

①③两人重逢时,江晚吟为了让含光带上自己,说的关于歹人的话,虽然含光并不觉得歹人对他是个威胁,但是江晚吟确实遇到过歹人不假,就是五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所以这段话也算有理有据,只是含光不记得了。











后记废话:

我真的没想到,我居然码了这么长一篇的短文……之前一直没有很强烈的想法去怎么写,前天晚上灵感突然来了挡也挡不住,现在看到手机屏幕电脑屏幕就脑袋发晕

爆肝粗长,第一次参加活动我真的非常紧张,好害怕弄不好,不过总体看下来个人觉得还可以吧,至少和付出时间和精力成正比的,喜不喜欢就是看的人的事啦

而且湛澄这么香,码起来也特别舒爽,就不觉得多累了,CP好电量也足

几乎没有卡文,很多地方就很顺其自然地写下来了,随着故事一点点成型,里面的角色就好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我不要控制他们做我想做的事,我要帮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写文的时候非常喜欢把自己代进去,如果我是✘✘✘那么我会会怎么做,无论什么样的角色都会投入自己的感情,做他们所做,说他们所说。我知道这个设定和最初的江澄和蓝湛有很多偏差,但是好想写写这样子的他们啊,OOC我努力控制,希望不要太过

整体的构架还是蛮小的,故事也算不上多新鲜,谢谢组织这次活动的太太们,也谢谢各位朋友的支持~

祝大家中秋快乐~湛澄圆满超甜!!!

请大家多多支持【湛澄中秋团建】活动,太太们都超棒啊~

完成于:2019.9.11/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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